新疆石河子八旬老翁怒杀逆子

    时隔多日，陈素华仍然难忘4月18日中午家里那场混乱之后的两个镜头：雪地被血染成红色，那是儿子吴成贵流出的血；还有老伴吴庆政眼光木然、脸色苍白、没有表情地说：“我杀了这个畜生……”
    陈素华亲眼见证了83岁老伴杀死42岁儿子的全过程……
    陈素华一家住在石河子总场三分场二连。事发后，陈素华拿了一床被褥盖在倒在雪地上的儿子身上。120急救医生说，吴成贵的头部受到严重外力击打，导致颅部损伤、失血过多死亡。二连一些围观的人看到，死后的吴成贵还睁着眼睛。
    人们无法想像，平日里待人和气的八旬老翁，是什么力量，让他用一种极其暴力的方式亲手结束了自己儿子的生命——— 他先用扳手击打儿子头部，后又用铁锹在其身上狂砍……
    右图：事情发生后，83岁的吴庆政因血压过高住进了医院。

拮据生活

    4月18日案发当天，一场罕见的“倒春寒”带来的大雪正在纷纷扬扬下着。
    当天上午，石河子总场三分场二连有一家人出殡，有不少人看见吴成贵在这家的招待酒席上频频举杯，笑逐颜开，一名当时在场的二连职工回忆说：“吴成贵看上去很兴奋，喝了不少酒……”几个小时之后，吴成贵一个人死在自家门前的雪地上——他被自己八旬的老父亲手杀死。
    在二连人们的印象中，吴成贵是个 “见了酒就不要命的家伙”，连里有什么红白喜事，不管是否被邀请，吴成贵总会按时到达，并且是“逢酒必醉”。在当天中午的酒席中，贪酒的吴成贵再一次成为人们数落的对象，“他不喝酒时见人比较客气，一喝酒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见谁都骂……”在数落声中再次喝醉之后，吴成贵将桌上最后半杯酒倒进口中，离开了。
    15时许，二连退休职工罗世成看见吴成贵步履踉跄地往自家方向走去，“他在路边摔了一跤，爬起来又晃晃悠悠地走了……”
    由于酗酒，42岁的吴成贵至今没有结婚。所以吴成贵至今还和父母住在一间不足30平方米的小屋里，小屋是吴成贵的父母几年前举债建的，由于贫困，吴家的小屋是二连惟一一个没有院墙的平房。
    那一天，在吴成贵踉跄着向家走的同时，母亲陈素华和父亲吴庆政正在家里计算着这个月的花销。此前几天，陈素华在石河子市人民医院住院，由于是家属，没有医保，陈素华住院只能自费。建房欠下的债务让陈素华选择提前出院，因为治病，本月家里只剩下不到100块钱了，陈素华和老伴商量着去拾点破烂卖钱。
    吴庆政每月的退休工资是1450元，陈素华每月能领到200余元家属补助，吴家夫妇共生养了三男三女六个孩子，三个女儿都已出嫁，三个儿子却都未成家，两个小儿子在外地打工，大儿子吴成贵没有工作，也没有任何收入，家里每月1700多元的收入，要养活老夫妇和大儿子三人，还要不时补贴一下另外两个已过而立之年的儿子，加之老两口身体都不好，要常去医院，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陈素华和老伴很羡慕连里一些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家——每个月有退休工资，争气的儿女们还时不时给父母钱，甚至带父母出去旅游，在老两口看来，这些情景是遥不可及的梦。

酗酒成性

    15时30分，满身酒气的吴成贵撞开家门，靠在门框上对父亲吴庆政说：“给我拿点钱，有用！”吴庆政和妻子没有说话，吴成贵大声重复着：“两个老×都聋了吗？拿点钱给我，我有用……”
    陈素华清楚地记得，前一天她才给过儿子60块钱，“我知道他肯定是拿去喝酒的，可又不能不给，只要不给他钱，他能将家里闹个天翻地覆——什么难听话都能骂出来……”因为拒绝给儿子钱，吴庆政已被儿子殴打过几次，“2007年那次甚至把老吴的两颗门牙都打掉了”。
    “昨天不是才给了你60块钱吗？”吴庆政低声的问话立即引起儿子的不满，吴成贵大声骂：“老子照顾着你们，要点钱怎么就这么困难？”
    实际上，吴成贵在1993年到1996年间，有过一些钱。二连很多人记得，吴成贵那几年承包土地种麦子，挣了一些钱。吴家一个邻居说：“那几年吴成贵每年有3万块左右的收入。”
    陈素华说，有了点钱后，吴成贵几乎每天都在外面请客喝酒，“喝酒的毛病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可没见他给过家里一分钱。他有了点钱后，身边很多人成天闹着让他请客，那个时候，也是他哥们儿最多的时候。”
    有了钱的吴成贵开始喝酒、赌博、嫖娼。二连一个姓张的职工告诉记者，当时吴成贵对（石河子）市里哪里有小姐，哪里的小姐服务好了如指掌，三天两头带着人去。
    慢慢地，吴成贵的积蓄花光了，并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从那时起，他再也没有正经干过活，为了喝酒、赌博，他把自己当年建好的准备娶媳妇的房子卖了，搬进了父母家。
    尽管生活拮据，吴成贵却已无力从酗酒的习惯中走出来。一名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职工说，他没有了钱，身边也没什么朋友了，也就没人请他喝酒了，也许正因为如此，在他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开始遇到人就借钱。
    “不多借，每次就借个两块三块的，大家也没指望他还，拿到钱他去连里的小卖部买五毛钱一杯的散酒喝……”这名职工说，借钱的次数多了，人们见到吴成贵就躲，或许是感到世态炎凉，每次喝完酒吴成贵就借酒骂人。
    在连部开小商店的退休教师林练武说：“每次喝完酒，他就说要把这个人眼珠子抠出来，把那个人推到井里，很让人厌恶……”
    后来连散酒也喝不起了，吴成贵就去连里的小卖部赊酒喝，再后来，也没人肯赊酒给他了，他就靠父亲的退休工资喝酒。

忍无可忍

    那一天，正在为生计发愁的父母拒绝了吴成贵要钱的要求，立即惹怒了酒气熏天的他，他一巴掌打倒了父亲，拽起躺在床上的母亲，掐住母亲的脖子不停摇晃说：“老实说，有没有钱？”喘不过气的陈素华面色逐渐发青……
    曾经和陈素华在连队一起干活的老人张信文说，吴成贵开始酗酒后，陈素华曾多次向她哭诉，说儿子因为要钱打骂自己和老伴，还曾多次表示：“如果他 （吴成贵）出去被车撞死，我连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陈素华说，儿子吴成贵染上酒瘾后：“在外面基本都是被人数落，回到家就是个魔鬼，他回家只有三件事——睡觉、吃饭、要钱，甚至在家干一点活都要钱，倒一次垃圾两块，倒一次尿盆3块……”
    吴成贵向父母要钱的理由是：“我四十多不结婚，就是为了照顾你们两个老东西，我养活你们，你们就要给钱！”
    陈素华老两口选择了忍受，实在忍不住了，就给在外地打工的另外两个儿子打电话哭诉……
    连里的一名政工干部对记者说，几年前，连里开始每月给退休家属一些经济补助，“当时也就是每人每月110块钱，连里每月通过广播通知这些人领钱。连续3个月，都是吴成贵来领的，后来有一次他母亲告诉我们，他每次领了钱都用来喝酒了，没给过家里一分钱，从那以后，他来领钱我们也不给他了……”
    被儿子掐住脖子意识逐渐模糊时，陈素华突然听到一声闷响，“我感觉他的手松了，然后就看见血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
    以往儿子喝完酒，见了儿子就像老鼠见到猫的吴庆政，此时用一把沉重的大活动扳手砸在了儿子头上，满脸是血的吴成贵一愣，然后转身向门外跑，吴庆政高高抡起扳手，又一次砸在儿子头上……
    被打蒙了的吴成贵嚎叫着冲出房门，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父亲，陈素华看见老伴疯了一样追出去，又随手拿起院子里的一把铁锹向儿子的头上和身上砍去……
    那场混乱之后的两个镜头至今让陈素华挥之不去——雪地被血染成红色，那是儿子吴成贵头上喷射出的鲜血；还有老伴吴庆政眼睛木然、脸色苍白、坐在角落里没有表情地说：“我杀了这个畜生……”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陈素华推了推躺在雪地上的儿子，跑回屋里拿了床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用家里的电话给120拨电话，但不知什么原因，电话总是拨不通……
    21时许，电话终于拨通。石河子市急救中心接到了陈素华的求救电话。随后，白色的被单覆盖了42岁的吴成贵。120急救的医生说，他的头部受到严重外力击打，导致颅部损伤、失血过多死亡。

一声叹息

    石河子市警方在接到急救中心的报警电话后，连夜对吴庆政夫妇进行审讯，两人对吴庆政杀死儿子的事实供认不讳。鉴于吴庆政年迈体衰，警方并未对其刑事拘留，而是要求其在家等候法律的制裁。
    吴庆政由于受刺激过大导致血压过高，不久住进了石河子市人民医院。吴庆政在克拉玛依打工的另一个儿子回到石河子，和其他姐妹一起照顾憔悴不堪的父母，对于父亲杀死哥哥的举动，吴成贵的弟弟说：“如果我在家，我也会杀了他……”
    弟弟说：“在家里，他（吴成贵）最害怕我，我在外面打工，经常都会接到父母的电话，哭诉那个畜生又因为要钱打骂父母，我回来几次，就打了他几次，有一次他还动了刀子要杀我……”
    石河子总场三分场二连的人们则对吴庆政杀子的行为表示同情，连队负责人王金昌表示，连里的年轻人都在忙着赚钱，有人包地，有人在外打工、做生意，大家都生活得不错，但吴成贵却成天酗酒，什么活都不想干，只会榨取年迈父母的血汗钱，的确让连里的人都十分厌恶。“吴庆政杀死儿子，是长期忍耐之下的爆发，但他，也必须为自己的冲动接受惩罚……”
    据了解，在二连目前100余户人家中，吴家是最为贫困的，一个老人说：“两个老人本该是享福的年龄，但出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实在是家门不幸……”
    一名和吴成贵一起长大的职工对记者说，吴成贵以前还是愿意干活的，对父母也说得过去，但自从喝上酒之后，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对他敬而远之，最终40多岁也没娶上个媳妇，可能是导致他对生活失去信心的原因，“所以他也就没有了努力的动力，只能在酒精的麻醉里寻找一点点安慰吧，只是可怜了他年迈的父母……”
    陈素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虽然平时真恨不得他（吴成贵）早点喝死算了，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死了之后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就算养条猫狗，养了40多年，也会有点感情的”。
    说完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文/本报首席记者 启洋 图/本报记者 李远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