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林博士的收藏品

作者: 来源:新疆经济报日期:2008-8-26 22:50:01

□作者沈苇
    1929年9月，年仅22岁的贡纳尔·雅林随几名瑞典传教士，沿古丝绸之路翻越帕米尔高原，来到新疆南部的首府喀什噶尔。那时，他是瑞典隆德大学一名攻读突厥语的研究生，被同学称为“突厥人”。他在喀什噶尔及周边地区生活了半年多时间，主要目的是修学考察，进行语文学和语言学的研究。
    喀什噶尔给这位瑞典青年的欢迎礼是一场严重的伤寒病。有一个月的时间，贡纳尔·雅林时断时续地发着高烧，神志不清，陷入幻觉，徘徊在生与死之间。在生病的那段时间里，他丧失了听觉，几乎不能开口说话。如果不是传教士们的精心照料，他大概要病死他乡了。
    在1979年出版的回忆录《重返喀什噶尔》中，贡纳尔·雅林对自己的生病过程有详细的描述。他写到喀什噶尔的一只乌鸦，它是一位神秘的访客，“每天上午几乎8点整，一只喀什噶尔的黑乌鸦总会落在我窗外的一棵树上。它站在那里呆上一阵子，哇哇叫上几声，又四处看一看，再哇哇叫上几声，然后飞走了。第二天早晨又飞回来。每天早晨，这只乌鸦都会陪伴我。如果它确实透过窗子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我，那么我想，当我康复离开这间屋子后，这只乌鸦一定会想念我的。”然而当他病愈后，这只乌鸦再也没有来过。
    大病痊愈后，他的全部精力放在了维吾尔文手稿和文书的收集上面。这些手稿、文书主要是18世纪和19世纪写成的，通常抄写在和田产的桑皮纸上，内容有伊斯兰宗教和道德戒律，也有大量民间文学方面的书籍，如传说、故事和诗歌。他对维吾尔族丰富的民间文学很感兴趣，认为它们的历史源远流长，靠着人们自发的记忆训练和反复传承，才得以保留下来。然而在文学领域已不是一个绝对需要的领域的今天，它们已经不太容易找到了。
    在上个世纪初的喀什噶尔，说书人和抄书人是一种受人尊敬的职业。“喀什噶尔没有报纸，更没有印刷书籍——文书抄写人双腿盘坐，用整齐的阿拉伯字母抄写手稿。”后来，他认识了一位名叫肉孜·阿洪的书商，书商向他出售了许多从塔什干、撒马尔罕和布哈拉进口的石印书籍，还有手抄的《古兰经》、克什米尔抄写的《预言者史》以及多种稀奇古怪的祈雨书、咒语箴言书、萨满祭礼书等，丰富了他的收藏。
    某些西方探险家到新疆后，只知道掘古墓、盗文物，而贡纳尔·雅林和他们是不同的，他只对书籍感兴趣，也只收藏和运走手稿、文书。他离开新疆时，像来自他祖国的传教士们那样干干净净。在他身上，更多地体现了学者的谦卑和学术的纯洁。
    1930年3月，他回到瑞典，带回了由驼队驮回的装在两个金属箱子里的手稿文献，共115部。隆德大学图书馆买下了其中的72部。加上后来在喀什噶尔工作过的传教士陆续提供的100多部手稿，单部手稿的收藏量达到了900篇左右。隆德大学图书馆“雅林收藏部”（东方及中亚手稿文书收藏部）成为西方收藏亚洲手稿文献最重要的两三个收藏部之一，它的藏品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已知的维吾尔语文献。他曾对所有手稿文书进行编目登记，仅目录就达857页。“雅林收藏品”主要有以下几类：伊斯兰宗教手稿，包括教义学和教旨，道德和宗教准则，《古兰经》阐释，宗教戒律和习惯，祈祷文和信仰表白方面的内容；圣徒文学手稿，包括先知传记和穆斯林圣人传等；世俗文学手稿，包括传说、故事、神话、谚语、诗歌、歌谣、英雄小说以及对南疆日常生活的描述等；不同行业工匠的行业手册；神秘玄学手册，包括占卜、算卦、驱邪术书籍，测梦书籍以及记载古代萨满仪式的手稿；古典文学；普通历史和新疆历史著述；司法文件；词汇和语法著作；地理书籍和朝圣书籍；医药手册；天文学、占星术、宇宙志等方面的文章。
    《重返喀什噶尔》是一部饱蘸深情的回忆录，是1978年贡纳尔·雅林应中国社会科学院的邀请再度访问喀什噶尔后写成的。此时，距第一次到新疆已相隔近半个世纪了。
    贡纳尔·雅林说，他常常梦见自己沿着喀什噶尔长长的巴扎小巷漫游，一直迷失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在1929年来到喀什噶尔，就如同从现代回到中世纪，就像回到为拍摄电影《一千零一夜》所设置的场景。”他还说，气味帮助一个人去回忆，“直到今天，白杨木材火堆中冒出来的烟和散发出来的气味，仍使我想起喀什噶尔。”1978年故地重游时，他的情感被难于拂去的记忆笼罩着，他的笔触是真挚而略带感伤的：“我们行驶的道路穿过几个维吾尔族人的村子，村子里是低矮的房子，是地地道道的维吾尔族人的房屋。我真愿意再次获得青春，以便能够在这种环境中住上几个月，这肯定会对研究维吾尔历史大有裨益，也会帮助我了解中国少数民族的生活。”
    1933年，26岁的贡纳尔·雅林在隆德大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博士论文为《维吾尔语音学研究》。在此后的学术生涯中，他以杰出的成就确立了瑞典一流东方学家的地位，并获得了国际影响力。贡纳尔·雅林的重要著述有《维吾尔语—英语方言辞典》、《喀什噶尔文学文献》、《喀什噶尔手稿》、《新疆南部瑞典传教士报告中的民族学资料》等。1940年，他离开教育界进入外交界，曾任瑞典驻美国大使、瑞典驻前苏联大使、联合国秘书长中东地区特别代表等。
    2002年，贡纳尔·雅林在瑞典去世，享年9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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