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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人成精记(三十八)

  • 作者:  来源:新疆经济报  日期:2008-8-26 22:53:41
  • 【新闻小说】作者孟归南
        哐啷一声,铁门被锁了,徐中才关进了号子。因为爱打抱不平,算上这次已是三进宫了,他熟悉这个空间,也熟悉这个空间里的种种学问、种种潜规则,所以他从容自若,没有一点惊恐。小小一间屋子,像沙丁鱼一样挤着二十多个人。他清楚,这都是社会渣滓,他和这些渣滓们打过交道,熟悉这些人的脾性,都是欺软怕硬的货,总爱从欺侮别人身上取乐,别小看挤在炕角落里的那个小瘦猴,虽然自己没有本事,却会依附室内的老大向新来的犯人挥拳踢腿,甚至还会在半夜里偷着向你脸上撒尿,当你有力量收拾他时,他又会跪地求饶。反正这些丧失了人的尊严的货色,和豢养在家中的宠物都没太多的区别,对这些大大小小的崽子们,徐中才全没放在心上,他急于想发现室内的老大,老大是室内的特殊人物,身上总有些特殊的迹象。徐中才一眼就发现炕东头坐着一个20多岁的维族小伙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再看看别人窄窄的铺位都是侧着身子睡,而他的铺位有两尺多宽,那是他的领地,谁都不敢进犯。从徐中才走进号子的那一刻起,这个小伙子就频频用眼神、表情与同室的人交换信息,向同室的人发布指示,徐中才很快就解读出这些信息,那是要向他发动一场突击,一场围攻。徐中才身子还没坐定,又立起来在地上一站,两手抱拳,向室内的人划了个大半圆圈,说:
        “诸位哥们兄弟,我姓徐,叫徐中才,因为平日好打抱不平,今天已经是三进宫,也算是老资格了,我们能在这里相聚,也是缘分,今天聚,明天散,抬头不见低头见,里面不见外面见,兄弟们要多多照顾,我徐中才有情后补;话说回来,要真有人敢在太爷头上动土,别怪我拳头不认你是张三还是李四。”
        徐中才说话的时候,不住地用眼睛打量号子里的动静,他看那小瘦猴原来背靠墙坐着,现在挤到炕边,向那维族小伙挤眉弄眼,意在请求发布进攻令。徐中才走过去用右手像钳子一样抓住小瘦猴的左肩,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拎过来,两手托住他的背向空中一扔,让他的身子翻了个个,然后面朝下又落在他的双掌上,紧接着徐中才轻轻喊了一声 “去”,像扔一只破鞋一样,越过几个犯人的头,把小瘦猴扔到炕里边,而且扔了个狗吃屎,惹得全号子里的人都哈哈大笑。徐中才又在地下卖弄了几个招式,拳脚到处,呼呼生风,这是给他们亮相,也是表现出一种威慑的姿态。号子里的这些人物是谁?号子里的人都是力的崇拜者,是利的信徒,看到徐中才表现出的力的神功都服了,他们把视线都聚焦在老大——维族小伙身上,那神情似在问 “怎么办?对这样一个硬汉我们怎么办?”那维族小伙说:
        “赶快给徐哥让出个位子来!快!”
        然后,他走到徐中才跟前,一把握住他的手,随即右手贴胸,毕恭毕敬地说:
        “我叫阿不都,以后有啥事尽管吩咐。”过了一阵子,他问: “徐哥犯了啥事?”
        “我打了一个高官的外甥,他是一个经不起打的癞皮狗,我只打了他的屁股和大腿,他现在赖我打断了他的两根肋骨。”
        “伤在哪里,伤得怎样,要有医院的证明。”阿不都说。
        “有啊!他就有个医院检查的证明。”徐中才说。
        “那肯定是假的。”号子里的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派出所现在就认这个假,假戏真演,有啥办法。”徐中才无奈地说。
        号子里的人一听徐中才是因打了高官的亲戚被关进来的,觉得这是英雄行为,与他们偷盗扒窃不同,他们的良心没有泯灭,都从内心里佩服他,一下子改变了态度,由冷漠敌视转为热情、友好,他们都争着向徐中才献殷勤。
        月英回到家中,焦灼万分,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她给李总打电话,李总也为派出所的这种举动感到气愤,但他也没有门路相救。月英几次拿起电话筒,都不知给谁打,放下话筒,颓然坐在沙发上。后来一想应该通知万占贵,占贵已入了梦乡,被电话铃声吵醒,一听中才落难,便连夜赶来,与月英商议对策。
        月英说: “我担心他今天被人打。”
        “这你别怕,在号子里,中才老弟不是好惹的,谁想在他身上占便宜是占不上的。不过,现在要紧的倒是得跟派出所接个线,了解一下事情的虚实。”
        “中才哥刚被抓去,我就去了,他们神神鬼鬼,好像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案,谁都拒绝接见。”
        “好人被抓进监牢,坏人逍遥自在,这是什么世道?”占贵气得直跺脚。
        “我真后悔,当初我们在工厂当工人多自在,看别人往上爬,羡慕得很,现在爬进官场了,受不尽的气!”月英长叹了口气。
        “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搞清楚他们给老二栽的什么罪名。”
        “我明天就去,我去就说公司找派出所有事。”
        第二天,月英整整化妆了一个多小时,她知道她身上最能征服男性的是那具有巨大威力的性感,她的化妆就是要凸现她的性感。从前在工厂,向青年工人卖弄性感,看见那些青年人被她折磨得神魂颠倒,晕头转向的时候,她的内心深处就流泻出令她销魂的欢乐。这两年,她读了许多书,从与书中那些文学形象的对照中,发现了自己的尊严、自己的价值,想想往日卖弄风情的情景,羞得她脸上发烧,她认识到那是自身的卑俗。过去,她把卑俗当作荣耀向人展示,境界太低了!这几年,她尽量用知识来洗涤自己身上的庸俗。她内心里敬慕李局长,那是一位高雅的领导。高雅与卑俗是水火不相容的两种品格,她认为卑俗会成为她接近李局长的重要障碍,这成了她清除自身卑俗的重要动力,这是深锁在她内心的秘密,旁人只感觉到她一天天在变,却不知这变的背后的隐情。现在的张月英只要出现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在人们眼里的她,宛如一贵妇人,如今为了救徐中才,为了和派出所所长拉关系,她又拾起已经锈蚀的杀手锏——性感,卑俗在她身上又死灰复燃,她为自己的这种行径感到羞耻,但她一无权二无关系,她能用什么办法去救徐中才于水火呢?这么一想,不禁又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悲哀。多少次她也想过,瞄准某个高官,以第三者身份闯进他的生活领域,拆散他们的家庭,跃身成为那个家的家庭主妇,借丈夫的权势为弱小者做点仗义的事。后来,她知道这是最庸俗不过的选择,每次有这种念头冒出来,都被她用道义之剑斩得粉碎。今天,这个念头以强劲之势又冒出来,要是她的丈夫是个大官,她还要这样大费周折吗?她只需走过去拿起话筒打个电话,对方就会乖乖地把徐中才放出来。她再一想,她若真有这么个大权在握的丈夫,哪一个吃了豹子胆的敢来摸夫人结义兄弟的老虎屁股呢?
        她到派出所去了,美貌就是她的通行证,虽然也有人阻拦,但都顺利放行,一直走进所长的办公室。自然,她不是以打听徐中才案件的名义,而是说公司找派出所有事。所长是个30岁出头的青年人,显得精明能干,月英进门就打量这位所长的神色,想测试出她的美貌在这个男人身上会产生多大效果。所长在初见面的那一刻,脸色是凝重的,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她目盯着他的眼睛对视了一会,所长脸上的持重松动了,嘴角露出了笑意,这是他内心防线坍塌的前兆,她断定所长不会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所长用温和的口吻发问:
        “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公司的事。”月英不慌不忙地说。
        “公司?”
        “我是机械公司公关部的部长,徐中才是我的司机……”
        “这个案子我们正在审理,你就是张月英吧?材料中也牵连到你,要是你没有别的事,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下去。”
        话语是公事公办,可月英看他那两只眸子仿佛被她深深吸住,移动不得。她断定只要她沉住气,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她不仅没有沮丧,反而有了乐观的预感。她什么话都不说,静静坐着,她像是挂在所长面前的一幅美人画,尽情让他欣赏,她慷慨大方,毫不吝啬。她美得流光溢彩,所长有点自愧不如了,美显示出她的威力。他不敢正眼对视,久久俯首不语,月英乘虚而入,她说:
        “我并不想来为徐中才的案子说什么话,别说我的司机,就是中央哪个领导的司机犯了国法,就得按国法来办,这个情理我懂。但是你们对人不公平,别人直接干预这个案子,你们百依百顺,我到这里来只是想打听一下,徐中才犯了哪条国法,你们不说,还想把我推走,这事放在你头上,所长你怎么想?”
        “你说谁干预这个案子了?”
        “这事用不着我说出来,用不着我来说明白,你所长该比我清楚!”
        所长脸上多少出现了点尴尬。所长清楚月英说的句句是实情,自然,他没有勇气承认这个事实,他想止住月英的话:
        “简单的事就不必说得那么复杂,你说你想知道些啥?”
        “我前面说过了,我想知道徐中才到底触犯了哪一条?”
        “我也是刚看了卷宗,他挟私报复……”
        “什么?他挟私报复,他挟什么私,报复谁?”
        “从案卷材料看,徐中才想当你们公司汽车队的队长,你们公司的付总说他人品不好,没有让他当,他怀恨在心,趁付总不防,打了付总。”
        “这些材料是谁胡编乱造的?根本就没有报复这码子事,被打的是我们公司的付总,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流氓,调戏妇女,贪污公款,听说还帮他舅舅私下里卖官,要按法律,他早该进牢房了,就因他舅舅是个高官,没人敢惹他。从我进公司的第一天起,,他就像苍蝇叮在我身上,徐中才是我的司机,又是我的结义兄长,他实在看不下去,就动了手。那天发生冲突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亲眼看见徐中才只打了他的屁股和大腿,就没见动他的其他部位,怎么会打断了两根肋骨?再说,当天这个流氓躺在地上装死不起来,公司特地派了两个科长陪他到医院检查治疗,CT、超声波、心电图、X光拍片,连核磁共振都做了,没有检查出任何毛病,现在换了个医院,怎么又变成严重脑震荡,还有两根肋骨被打断,你是派出所所长,这方面你比我了解得多,难道不觉得这里面有鬼吗?看你的风度,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你对好人进监牢,坏人逍遥法外,就不感到不公平吗?”
        年轻的所长平生第一次与有花容月貌之美的女性这样尖锐直白的对话,尤其是张月英的风度更显示出一种贵妇人的庄重,这使这位所长好像陷身在一个无形的罗网中,他感到自己动摇了,他的情绪已被张月英左右了,爱慕心、同情心、藏在他心底深处的正义感搅混在一起,当初,准备要说的官话变得支离破碎,讲不成体统了,如果是一个普通女性,他只用几句话就把她打发走了,但眼前坐的是个绝色女子,能和她这样对话,已是他的福分,难得的机缘,用冷漠态度对待这样的女性,那就近似残忍,他不忍心,他俯首长久保持沉默。
        看看对方不打官腔、不用套话来掩饰他的良知,用沉默表示了对她陈述的认可,她知道身在其位的所长就是此时此刻最有人情味,不能再期望他有过头的动作,于是她就说:
        “所长,我到这里来,只希望了解徐中才案子的实情,也希望你们要调查取证,不要听信一面之词。”
        “我们当然要调查取证。”
        “那我就谢谢所长了。”
        这是从一个绝色女性身上迸发出的谢意,有很高的热度,所长有点受宠若惊,他说:
        “这是我们的责任,不用谢。”
        “我能不能见见徐中才?”
        “徐中才我们正在审理,结案前是不能见外人的。”
        张月英回到家中,见万占贵正在沙发上打盹,开门声把他惊醒了,他睁开惺忪睡眼,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原来他通宵未合眼,见张月英进来,他急忙问:
        “见上中才了吧?”
        “不行,派出所说,案子没审讯完之前,不许见。再说他现在不在派出所,而是关在看守所里。”
        “看守所我去过了,该打点的都打点了,能拉上关系的都找过了,现在就看他们的文章怎么做?”
        “今天我听那位所长的口气,在中才哥的身上他们也做不出啥大文章。”
        “不,月英妹子,你不要把问题看得太简单,打了付总,等于打了他舅舅的脸,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手里有权,芝麻能说成西瓜,我们还得有思想准备。”万占贵不无忧虑地说。
        “他总不能把人拖到刑场上去枪毙吧!”
        “这当然不可能,不过他也能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
        “走!我们现在到南门医院去看付总去。”
        “看他?”
        “就是看他!”
        月英和万占贵到了南门医院,一打听付总住在干部病房。 (干部病房一般人称它为高干病房),月英就怒火上涌,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坏人竟然在这儿养尊处优!月英很快意识到愤怒只是自我情绪的宣泄,带着愤怒情绪去处理事情,只会把事情弄得复杂化,她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尽量使自己的心情归于平静。
        走到干部病房骨科病室,因为快到中午,医生查房查过了,该打的针也打过了,护士有一阵子空闲,都聚在办公室里聊天。月英走进去问:
        “请问有个付总住在哪个病房?”
        一个青年护士马上沉下脸来: “你们找付三?那个牲口?”
        一听护士这样咒骂他,月英心中一喜,忙问:
        “是不是这家伙在医院里又干了什么坏事?”
        “哼!这家伙才住了几天院,干的坏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那天,我给他打针,他抓我乳房,痛得我差点叫出声。”一个护士带着极大的愤慨说。
        “那天早晨我去给他抽血,他把手伸到我大腿上,我骂了他一句,他还嬉皮笑脸没事儿一样!”另一个护士说。
        “他哪像个干部,十足是个流氓!那天我给他量血压,一转身,他狠狠在我屁股上捏了一把,骂他,他也不在乎。”又一个护士插进来说。
        你一言,我一语,问个病房,竟成了对付总丑行的揭发声讨会,月英自然喜欢听这种声讨,于是她说: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机关里干下流事,到医院里也照干不误。”
        “你们单位怎么会有这种货色?你是他什么人?”一个护士好奇地问。
        月英沉吟良久,不知该怎样回答,后来她冒出一句:
        “仇人!”说完一阵咯咯笑,这一笑,又把 “仇人”这两个字的严重性淡化了。
        付总住的是干部病房的特别间,里面除了病房,还有一间会客室。月英推门进去,付总正坐在外间会客室的长沙发上,油头粉面,西装革履,身边坐着一个妖冶女子,两个人身子靠身子,那女的把头伸到付总的胸前,仿佛准备着让付总漫不经心地一吻。见到这个场景,月英直觉得恶心。付总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月英会闯到他的病房里来,仿佛什么大的秘密暴露在月英面前,他一阵惊慌,他把身边的那个女人一把推开,略整了一下衣着,然后背往沙发上一靠,装出一副痛楚的样子,冷冷地问:
        “张部长,你来干什么?还惊动了你的大驾!”
        “听说你被徐中才打伤住院,我们来看看你。”月英说。
        月英和占贵在对面沙发上坐定,室内出现了一阵静默,利用这个静默时间,双方都在琢磨用一种什么方法能把对方此刻的内心活动看透,就这样,两边的人都用眼睛盯着对方,对峙了好一会,月英发问了:
        “付总,听说你被打成严重的脑震荡,刚才我进门看你有说有笑的,不像有脑震荡的样子,这是咋回事?”
        “头长在我身上,有没有脑震荡你咋知道?”
        “听说你被打断了两根肋骨,请你能不能把衣服拉起来让我们看看,打断的是哪两根?”月英问。
        “你不是医生,你无权看我的伤势。”付总冷笑一声说。
        “你在医学院啥伤都没检查出来,是不是到这个医院又检查出伤了?”
        “不是这个医院。”
        “那是哪个医院?”
        “是乌鲁木齐最有权威的医院,具体是哪一个,只有公安司法部门有权调查,对你只能保密。”付总表现出一副不屑一谈的神情。
        因为他们对话的声音很高,又是一男一女,一美一丑,别人一听就想到这两个人之间必有什么热闹事,便都过来挤在门口看热闹,中间也有好事的护士。
        “付总,你别在这里演戏,我百分之百地断定,你是装出来的。”月英脸上弥漫着怒色。
        “张月英,我请你给我出去!你们打了我,我在医院养伤,你们还赶到医院里来闹,再不走,我要按铃喊护士,让护士轰你们出去!”
        月英和占贵都立起身来,月英用手指着说:
        “姓付的,你装病诬告人,你要负法律责任!”
        “哼!法,法是你们定的吗?我给你明明白白地说,我说有伤就有伤,要证明吗,什么证明都能拿出来,张月英,你硬要和我对着干,你没有好果子吃,迟早我叫你的部长也当不成!”
        听着这些话,月英直觉得恶心,连忙走出了病房的门。这时,有一个护士跟过来轻声对张月英说:
        “他的病是装的,前天下午我去给他量体温,他正搂着个女人在跳舞,好像还很入迷,我进去,开门声他们都没听见,我咳了一声,他们才停下来。这家伙说话口气还大得很,他说,你们有啥困难尽管跟我讲,我打个电话去,敢向我说不字的人还没几个。”
        “你看过他的病历没有?”
        “看过。”
        “上面是怎么写的?”
        “就说他是二级脑震荡,右肋骨断裂两根。”那位护士告诉她。
        “病历是谁写的?”
        “主治医师。”
        “他在这里做过检查没有?”
        “嗨,我们都奇怪,这个病人住进来几天了,主治医师竟没开过任何一张检查单子。”
        “没有检查,病历是怎么写出来的?”
        那护士只望着月英苦笑,不敢再吱声。这时,一直在旁的万占贵补了一句:
        “现在这世道,有啥怪事做不出来!”
        月英原本想再找个主治医师问问的,万占贵的话提醒了她,这样违背医疗规范和医疗道德的事,不是一个主治医师敢擅自做主的,这肯定是从上面布置下来的,找也是白找,将来徐中才若真要送法庭,只有请律师出面了。月英一想占贵哥说得有理,只要需要,病历咋写,只有顺从他人的意志。月英长吐了一口气,为自己当时的冲动,更为眼下的无奈,深感愧疚。
        回到机关,李总正在办公室门口。李总是个很随和的人,什么时候都是那副满不在乎、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的外号叫“和事老”,公司里有了什么矛盾,他总是用打哈哈或笑来冲淡、化解。今天,李总的脸色异常严肃,而且有不胜愁苦的样子,月英看见李总的这个表情,顿时敏感到有什么不幸的事要发生了,她疾步走过去问:
        “李总,你在等我?”
        李总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率先进了办公室,月英跟着进去,找了把椅子坐下。李总还是沉默不语,手指轻敲着桌面,仰头看着天花板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月英猜想,他的这副神情一定与徐中才的案件有关,看来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发生了。月英不想先开口打听,怕有什么恶性信息使她的情感受到强刺激,她虽是工人出身,但凭着她的美貌,她一直是在赞扬声中长大的,对不如意事件的承受力很差,情感很脆弱,从医院出来,是怨恨,还是愤怒,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情感世界有狂风吹着,有暴雨打着,一刻都平静不下来,掀起她情感大波的是付总的那两句话: “我说有伤就有伤;我要什么证明就有什么证明。”付总的这两句话,是当今生活负面斑点的真实写照,这两句话把公平、正义撕得支离破碎,因为公平、正义的受益者是社会的弱者而非强者,而一旦公平、正义丧失,直接受害的就是弱者。从前,她也许没有体悟到这个现实,现在她体会到了,而撕碎公平正义的就是付总这一伙,对这一伙,别人无可奈何。此刻一想起付总的那两句话,她对自己的生活前景都不抱太大的希望了,说不定哪天,她张月英会落在付总手中,任这个流氓蹂躏了,那将是她的悲惨世界。片刻时间,她脑海里上下翻腾,想到了许许多多,由起初的愤怒转到对人生的悲观。
        还是李总先开口打破了这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刚才派出所和公司联系,说上面催他们迅速立案,交到检察院。”
        “交检察院是什么意思?”
        “检察院审理立案成立,就交给法院,接下来就是判刑。”
        “啊!判刑?”月英几乎是叫出来的。
        李总用拳头在桌面上砸了一记,震得办公桌上的摆设丁当作响,他气呼呼地说:
        “连调查都不调查,凭着那些假证明,就想给人判刑,你说还有没有王法?”
        “那天姓付的意思,好像王法就是他们定的。李总估计若真判刑,能判几年?”
        “他们的心黑得很哪,不判两三年,他们是不会甘心的。我看他们也不能一手遮天,你赶快给他请个好律师吧。”
        正说着,月英的手机响了,一听是派出所所长打来的,他向她透露了一个信息:徐中才的案子马上要向沙区检察院移交了,现在她可以到看守所去见徐中才,探监的手续他都为她办好了。月英连说几声谢谢,又说了声 “有情后补”,就站起身匆匆往看守所赶。
        徐中才在两个狱警的看护下走过来了,对张月英和万占贵来说,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当徐中才在过道里出现,一步一步往探监室走来时,月英和占贵的眼睛就紧紧盯在徐中才身上,观察他的动静。走路还是那个姿势,不拐不瘸,步伐矫健,看起来身体正常,不像被打过的样子。那边徐中才听说张月英和万占贵赶来看他,真是喜不自禁,这几天,他在号子里,朝思暮想的不是他的家室,而是张月英的安全,时下坏人太多,多少人把月英当作猎取的靶子,徐中才把自己封为张月英的守护神,现在守护神被关进监牢,他就怕她冷不防会落入虎口,现在听说月英到看守所来看他,证明她安全无恙,他放心了。见月英心切,要不是狱警在身旁,他早飞跑过去了。还隔着很远的路,他就叫起来:
        “月英大妹子,占贵哥!”
        “喊什么,不要喊!”狱警呵斥。
        走到探监室了,无奈有铁栏杆挡着,又有玻璃窗隔着,不能像平时那样无障碍地接触对话,相距咫尺,还得用电话对谈,徐中才感到很别扭,他的第一句话是:
        “你们来了,才3天不见,就像隔了3年,想你们想死了!”
        “没有吃什么亏吧?”月英问。
        “没有,没人敢动我一根指头,我听号子里的老大说,我还没关进来,就有人来布置,要狠狠教训我一顿,要打我个死去活来,说打断一两根骨头都行,只要留下一条命,这些家伙真是心狠手辣呀!”
        “那他们动手了没有?”
        “没有,号子里哥们兄弟对我都很好,我现在享受的是老大的待遇。”说完徐中才哈哈笑起来。
        万占贵接过话筒说: “他们马上就要送你到沙区检察院了。”
        “送检察院干啥?”
        “要给你判刑!”
        “判刑?”
        “不要紧,我们给你请最好的律师,要是真给你判刑,我们就往上告,那怕到北京,告御状。”
    乌鲁木齐市米东区芦草沟乡的石人沟景区一景。 本报记者李雄心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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